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,自己写字的时候,不怕别人说丑,就怕旁边突然冒出个人说:“哦,你这字都没有中锋哦!” 这话一出,真是能把人噎得半死,一肚子火都上来了。更有意思的是,特喜欢把“中锋”挂在嘴边的人,往往自己还是个初学者,这时候你真是有理说不清,就像秀才遇到兵。

很多人把“笔笔中锋”奉为圭臬,常常会引用东汉书法家蔡邕的话:“令笔心常在,点画中行。” 听起来很有道理,但我们得想一想,蔡邕是东汉末年的人,他那个时代主要写的是隶书,他压根就没见过后来的楷书和行书,用他写隶书的经验来要求所有书体,这显然是不合适的。更何况,蔡邕流传下来的作品并不多,单凭一句话就把它当作所有书法的金科玉律,未免有些草率。

那我们不妨看看后世公认的大神们是怎么做的。就拿被誉为“天下三大行书”的《兰亭序》《祭侄文稿》和《寒食帖》来说吧。王羲之的《兰亭序》之所以是“天下第一”,就在于其用笔的丰富多变。他下笔时中锋、侧锋并用,笔锋时而在笔画中间,时而又偏向一侧,灵活转换,毫无定法,正如米芾所说的“八面出锋”,这才造就了它灵动飘逸的神采。

再看颜真卿的《祭侄文稿》,这幅作品确实中锋用笔比较多,线条显得圆润厚重。但这并非他刻意为之。这是他在极度悲愤、心神激荡的状态下写的草稿,根本没心思去琢磨什么笔法,只是顺着情绪自然书写。这种无意为之的状态,反而成就了它质朴、真挚的千古地位。如果说王羲之的笔法是精心调度的交响乐,那颜真卿在这里就是最原始、最有力量的呐喊。

而苏东坡的《寒食帖》则更是侧锋的代表。据说苏轼写字时,执笔姿势比较倾斜,就像我们现在拿铅笔一样。这种习惯让他的笔画很自然地呈现出侧锋的效果,线条一边锋利秀美,另一边则略显干涩,形成了“左秀右枯”的独特面貌。也因为笔是斜着拿的,所以《寒食帖》里的字常常呈现出一种歪斜的姿态,但这并不妨碍它成为传世经典,反而充满了天真烂漫的趣味。

有人可能会说,行书自由,但楷书总该讲究“笔笔中锋”了吧?我们还是来看颜真卿。他早期的楷书《多宝塔碑》,用笔锐利,侧锋很多,字形俊俏;到了中期《颜勤礼碑》,风格开始变得雄浑,中锋和侧锋结合运用,方圆兼备;直到晚年的《麻姑仙坛记》,才真正呈现出以中锋为主、笔画圆厚古朴的面貌。清朝很多书法家就抓住他晚年的风格,过分强调“纯中锋”,结果把颜体写得笨拙呆板,失去了原作的神采。

其实,用笔风格的变化,往往和书家的年龄、心境有关。不光是颜真卿,赵孟頫也是如此。他年轻时的字,侧锋切入,锋芒毕露,锐不可当;到了晚年,笔锋则渐渐内敛,字变得温润、浑厚,更多地使用中锋。随着年岁渐长,心气平和下来,笔下的锋利感自然会慢慢被一种质朴、敦厚的感觉所取代。

说到底,用笔方法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。它会根据字的大小、书写的书体以及个人的风格来调整。一般来说,写大字时,多用中锋能让线条显得更厚实、有力,避免单薄;而篆书、隶书通常中锋用得较多,但也有例外。至于行草书,那更是千变万化,每个人的习惯都不同。中锋和侧锋,都只是毛笔性能的一部分,是众多笔法技巧中的两种而已,并没有绝对的优劣之分。

所以,下次再有人在你旁边念叨“中锋、中锋”,你大可以一笑置之。书法真正的乐趣,在于自由地表达,而不是被某个僵化的词语捆住手脚。